次日早晨, 祝昀被鬧鈴吵醒不想動彈, 翻身繼續睡, 卻被一個重東西牢牢壓在身上。

“別鬧，白……”他迷迷糊糊地推拒，結果左手在被子裏摸到了白的小翅膀。

祝昀：？？？

如果小黑龍還在被子裏, 那麽壓著他的是……祝昀楞了兩秒，徹底醒了, 猛一睜眼, 只見祝秋趴在他胸口撒潑打滾。

“起床啦起床啦起床啦！”小蜥蜴一疊聲地喊, 綠眼睛濕漉漉的，充滿期盼地望向他。

祝昀搖搖腦袋, 被鬧得頭疼欲裂：“幹什麽？”

他半撐起身子，小蜥蜴一時不察，啪唧滾下床大餅一樣摔在了地上。他也不叫疼，手墊著下巴擡起頭來, 大眼睛笑得彎彎的：“昀哥，今天我要上學啦！”

祝昀：！！！

昨晚許嵐來的突然，他竟然把這茬給忘了——祝秋小童鞋假期要去星光特訓，算起來今天正好是第一天！祝昀抄起手機一看, 只見時鐘指向七點半——要遲到了啊！

祝昀手忙腳亂跳下床, 急匆匆刷牙洗臉，甚至來不及沖澡, 隨手拎了件外衣，拽著祝秋就往地下車庫跑。

直至坐進車內, 他才感覺到背後軟乎乎的，像是墊了什麽東西。反手一撈，只見蜷成一團的小黑龍拿小爪子死死扒拉著他的外套。

白被祝昀拎在手裏，四目相對，得意洋洋地吐了個鼻涕泡泡，一副你能奈我何的小表情。

祝昀滿臉黑線，但時間緊急，也不夠再把小龍丟回去了，只得同他約法三章：“帶你去也不是不可以，但不許鬧啊，要是被發現了……”

白立刻猛點頭，大眼睛眨巴眨巴，表示自己絕不添亂。祝昀慢悠悠補完下半句：“要是被發現了，就睡一輩子客廳吧。”@無限好文，盡在晉江文學城

白脊背一凜，整只龍都蔫了。

折騰一番，開出公寓已近七點四十，幸好節假日的清晨，路面上車輛不多，祝昀壓著限速線一路狂奔，堪堪趕在八點前趕到學校。

他也是第一次來到星光私立，學園裏樹影重重，紅磚黑瓦，花園兩側的冬青修建精巧，十分雅致。祝昀牽著祝秋匆匆上山，也不由多看了幾眼，隱約覺得這景致有些眼熟。

他晃晃頭，心想，或許是在宣傳冊裏看到的吧。只不過他也沒想到，實地景致竟比畫冊更加動人，詩情畫意，頗富古韻。

小廣場的鐘樓敲過八下，兩人堪堪踏進體育館。緊趕慢趕跑了幾千米，祝秋面不改色，扯著他的祝昀卻已經有點喘了。

攀巖社教練一見祝秋進來，滿眼放光，熱切迎上：“您就是祝秋同學的家長吧！”

祝昀正扶著膝蓋喘氣，聞言楞了一下，心覺不妙——這開場白怎麽像告狀的呢！莫非白和祝秋對於考試當天發生的事情有所隱瞞？他瞟了眼神態自若的少年，心虛道：“是的，您這是……”

“好啊，真好啊！”崔教練熱淚盈眶，踏前一步執起祝昀的手，激動到哽咽。

祝昀：？？？說話就說話，怎麽還哭上了呢？難道這兩人真的是威脅教練才拿到的入學名額和獎學金？

祝昀心裏更虛了，擠出一個真誠的笑容：“他還小，調皮，如果做錯了什麽，您放心大膽地告訴我，我幫您狠狠地教訓他。”

崔教練反手抹淚：“……啊？”七尺男兒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：“祝先生，見笑了，我這是感動的。好不容易遇上這麽個千載難逢的好苗子，我，我，我實在是激動啊！”

祝昀嘴唇微張，不知道該說什麽好，只得眨眨眼。

崔教練指天畫地，拍胸脯讓祝昀放心把孩子交給他，保證還老祝家一個世界冠軍。看著一旁瘦瘦弱弱的小蜥蜴，祝昀只覺得自己在做夢，虛弱地表示冠軍就不必了，只要孩子不至於失學，他就已經十分開心……

攀巖社的訓練也是從基礎開始的，早上幾乎全是跑操壓腿之類的體能訓練，祝昀蹲著看了一會兒，覺得無聊，便獨自推門而出。

小黑龍先前被塞在祝秋的小書包裏，這會兒意識到兩人獨處，嘰嘰咕咕地掙紮著想要探出頭來。祝昀眼見左右無人，悄悄拉開一條縫，讓他把腦袋伸出來吸一吸新鮮空氣。

抱著背包，祝昀開始在學校裏私下晃悠。

放假後的校園十分冷清，冬日陽光透過參差枝椏，半點暖意也無，連四周鳥鳴都稀稀拉拉打不起精神。體育館位於山坡高處，出門俯視能見到山腳小廣場上的舊鐘樓，鐘樓看著古舊，卻還能正常記時。

先前他們聽到的鐘聲，或就是來自那裏，祝昀心裏微微一動，打算下去參觀一番。要回到山下，便得沿著石階山路原路返回。

黃葉落盡，古木虬結，石階蜿蜒起伏，似長蛇一尾。上山跑得急切還不覺得，此時祝昀抱著小黑龍步步往下走，卻覺得這場景十分眼熟，像是曾走過無數遍。

他皺起眉頭，凝神望去，似曾相識的感覺便又消退了，仿佛只是錯覺。小龍倒是乖巧，被他抱在懷裏，不哭也不鬧，瞪大圓溜溜的眼睛左右張望著，小臉上寫滿嚴肅。

祝昀失笑，戳戳他圓滾滾的腮幫子：“怎麽，你也覺得眼熟？”

人道上山容易下山難，祝昀抱著白，走不到半途就開始覺得有些疲憊。他也不急著趕路，隨便找了塊石板坐下，打算喝口水歇歇。

“真是憊懶了啊！”他擰開瓶蓋，心想。最近工作閑下來，連公寓健身房都懶得去，天天在家抱著小龍吃吃喝喝。胖倒是只胖了一點兒，腹肌也還能摸到，就是體能下降得有點快。

祝昀咕咚咕咚灌了兩口，又仰面倒了些水，洗幹凈汗濕的面孔。他抹完面孔睜眼，卻看見了一只修長如玉的手掌。

祝昀楞了楞，沿著那只手往上看去，卻見白逆光而立，微笑俯視他，衣著打扮皆是最普通不過的，卻顯得體態風流。

白輕輕眨了眨漂亮的藍眼睛：“累了？”

祝昀下意識地捏了捏手中空癟的書包，不清楚白怎麽就突然變回了原型。他剛想搖頭，卻見白俊美的面孔上竟生出一絲期盼之意。

白有些臉紅，懇切道：“累了的話，我背你啊？”

祝昀盯著他面頰上的緋紅，不知是不是太久不見，竟覺得口幹舌燥，訥訥難言。還未等他反應過來，白已經拉住他的手，輕輕一扯將人帶入懷中，旋即轉身，輕巧地把人托在了肩背上。

祝昀身量偏高，雖然不胖，好歹也有個七十多公斤，白背著他卻絲毫不見疲累。祝昀後知後覺地有點臉紅，蹬了蹬腿，偏頭去跟他咬耳朵：“餵餵，被發現了怎麽辦？”

白就著姿勢把他往上墊了墊，雙手恰好握著大腿內側。祝昀被布料摩梭得一個激靈，瞬間噤聲，老老實實把腦袋擱在白的肩膀上。

白邁開長腿，兩人穩穩當當地往山下走著。祝昀餘光掃見他唇角一絲轉瞬即逝的笑意，心下微惱：“你學壞了啊！”

白不置可否，只問他：“喜歡嗎？”

鬼知道他問的是什麽，祝昀哼哼唧唧，不肯回答了。兩人又走了一段，祝昀把他變成小龍之後家裏發生的事兒挑重點講了講。

白輕輕嗯了一聲，然後背過臉去：“其實……我能記得。”

他聲音細如蚊蚋，耳朵尖紅通通，顯然是覺得太羞恥了。祝昀心情大好，探頭過去揪著那紅撲撲的耳朵猛親一口。

“你……”白猛地回頭，一臉被欺負了的委屈表情。

此時兩人已經到了山腳，祝昀從他背上跳下來，大咧咧道：“怎麽？想教訓我？那也得等你徹底變回來啊！每次就這麽兩三分鐘，你還想怎麽樣？”

白眸色轉深，牢牢圈住祝昀低頭，顯然是想“教訓”一下懷裏的青年。然而，天不遂人意，噗的一聲，俊美的青年跟漏氣似的縮小了，原地只剩下一只茫然的小黑龍。

小黑龍兩只翅膀緊緊摟著祝昀的腳踝，依舊是壁咚的姿勢，可惜半點氣勢也沒有了。祝昀無奈俯身，抱它起來，戳戳額頭小聲道：“有本事就早點變回來。”

到了山腳，祝昀幹脆把私立學園漂亮的小花園逛了個遍。那鐘樓遠看是仿古樣式，走近了才發現，一磚一瓦似乎都是新砌過的，表面還新刷了白漆。花園裏另有一條小道通向山頂，沿途可見幾座小噴泉。

祝昀不由感慨，這些新修的學校也真是越來越奢華了，集團化管理加上專業運營，與十多年前不可同日而語。

因為是第一天訓練，社團下午就地解散自由活動。祝昀載著小蜥蜴回家，想到明天開始就要由司機接送了，還有些放不下心。

他再度仔仔細細地叮囑了祝秋，不要變出原型，吃飯不許吐舌頭，即使發生肢體沖撞也不許放電，更不許吃掉同學。想了想祝秋今天的表現，他又補充了一條，比賽什麽的不要太拼命，盡量保持跟其他人差不多的成績，有勝有負就最好了。

祝秋正舔著一根拐杖糖，聞言扭頭：“為什麽啊，比賽不就是為了要贏？”

祝昀頓了頓，委婉道：“如果你太出挑，他們就會發現你和他們不一樣。”

祝秋滿不在乎：“發現就發現唄，我又不會吃他們。”

祝昀十分冷酷：“如果被發現了，奇怪的蜀黍就會把你帶走，你再也不能和我們住在一起了哦。”

祝秋嘎嘣一聲咬碎了拐杖糖，眼淚汪汪猛搖頭：“昀哥，我保證會誓死捍衛我的秘密。”

祝昀：“……”也不用這麽拼啊！

快到家時，祝昀敏銳地意識到似乎有些不對勁，公寓底下站著幾個身著亮馬甲背心和制服的公務人員。

關鍵是，其中幾位他還認識。戴著帽子的那位，明顯是獨角鯨王小明同志，其他幾位也在打掃華僑區蛛女戰場時出現過。

他放慢車速靠近王小明，搖下車窗，皺眉：“這是怎麽了？”

王小明見是他來了，表情瞬間變得有些覆雜，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。祝昀一顆心揪起來了：“到底出了什麽事？”

王小明搖搖頭，小聲說：“是關於上次的受害者，具體情況……欸，科長在裏面等您呢，您進去就知道了。”

受害者……祝昀腦子裏閃過一顆從天而降的人頭，眉心皺得更緊了，難道又出了什麽變故？

祝昀滿腹狐疑地停好車，上到大堂，果然見到林科長正站在廳中等他。

與上次相見雖隔不遠，林科長依舊一身古板的黑西裝，可祝昀只見了他一眼，心裏就微微有些發毛——對方的氣質，似乎哪裏不太一樣。

林科長沖他頷首，面容嚴肅：“祝先生。”

祝昀下意識護住抱著書包的祝秋，把人往電梯裏推，小聲道：“你們先上樓去。”

“這就不必了吧，”林科長微笑著，單手卡住自動門，“正好，我們有事，也需要上樓去。”

祝昀被他逼在狹小的角落裏，仰頭望見他莫測的目光，面色冷了下來：“我們暫時不歡迎客人。”

林科長笑容溫和：“巧了，我也不算是客人。”說著，他從懷中取出一份蓋章畫押的紅頭文件，“搜查令。組織上懷疑你私自窩藏庇護‘毒牙’成員。”

祝昀寸步不讓，冷笑道：“窩藏誰？空口白話就想汙人清白？”

林科長笑意不改，輕聲道：“白。”

輕言細語恍若驚雷落入耳中，饒是祝昀早有準備，也不由也楞在當場。他茫然道：“你，你說誰？”

“當然，不是說監管者白。我們懷疑白近期已經遇害，替代他的，是偽裝後的毒牙成員。”

“還記得嗎？12月12日，高女士被害。我們發現案發天臺上殘餘了白的少量信息素。”

祝昀面色一變：“那明明是我們落地時……不信你可以向警方求證，白全程都和我們在一起。”

“不是全程吧？”林科長搖搖頭，“據警方報告，起碼有半個小時的時間，白離開了你們，獨自前往舊居民樓。至於他是不是真的去了居民樓……”

“不，絕不可能！他……”祝昀心中明朗，卻苦於沒有證據，不由抿緊唇角。

“而且，白最近頻繁缺勤部門會議，種種跡象都十分可疑，”林科長放軟聲音，“現在只是初步調查，只要你請他出來，讓部門裏抽取dna檢驗，謠言自然不攻而破。”

“可是，他……”祝昀下意識地開口，卻驟然回想起老王的叮囑，將實話咽了回去，穩了穩心神道，“王處長呢？他有證據可以證明白的身份。”

“唔，老王？”林科長的眼中閃過一絲悲戚，“他昨夜獨自前往遠地空間補給站，途遇偷渡客突襲失去蹤跡，已經殉職了。”

祝昀徹底楞住：“他死了？”

林科長點點頭：“飛船已經報廢，救護船打撈也沒有任何結果。事務所有權限查看他出行記錄的人少之又少，一定是出現了內鬼。”他頓了頓，又道，“我知道這很難以接受，但是，如果真的是白被占據了身份，你留他在身邊，是非常危險的。”

“或許你還不知道，毒牙的首領可以偽裝出任何人的長相，五年前就靠這一招竊取了不少部門情報。祝昀，我們需要你提供線索，以盡早查明真相，還白以清白。”

白一定不是冒牌的。祝昀心裏門兒清，為什麽？因為對方這會兒壓根就不是人形，而是變成了一只傻乎乎的小黑龍！但是老王失蹤，事務所出現內鬼，風雨飄搖之際，這個秘密絕對不能洩露。

甚至，他心下懷疑，即使是真的白出現也沒有用。對方既然敢來叫板，一定有足夠的手段偷梁換柱，用假的化驗結果來構陷白。

電光火石之間，祝昀腦中閃過無數念頭，最後冷冷道：“就算要抽取dna檢驗，你們部門也不止白一個人。”

林科長似乎早有準備：“今早，我們所有人都已經做過檢測，餘下的，除了剛入職的新人……就只剩下白。”

看來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了，祝昀深吸一口氣，心想搜就搜吧，反正白也不在他家裏。

“行，既然帶著搜查令，我可以放你們進來。不過說實話，自從他，呃，開始抱窩後，已經很久沒有回來了。”@無限好文，盡在晉江文學城

“嗯，這的確是可疑的跡象。”林科長率先跨入電梯，滿臉誠懇：“放心，如果真的是‘毒牙’的手筆，事務所一定會努力破案，早日奪回人……哦不，‘蛋’質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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搜查部眾人魚貫而入，路過祝昀時頓了頓，紛紛投來看烈士遺孀的表情。

甚至還有一位青年摘下帽子，輕聲道：“節哀。”似乎認定監管者已經被害，剩下的只是取代他身份的‘毒牙’恐怖分子。

餵餵白還沒死呢好嗎！祝昀恨恨想，他擡手護住祝秋，順手拿過裝著小黑龍的背包，自己貼身抱著。

不管如何，他得想個辦法，找出無頭女屍案的真兇。他心裏隱約知道此案與蛛女脫不開幹系，但是她殺人的真正動機，似乎沒有這麽簡單。

更何況，高姓女士被害前，失蹤了整整十年。其中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秘辛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祝昀：什麽遺孀，是鰥夫！鰥夫！

白滿臉委屈：重點錯了啊餵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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